在洞庭湖麋鹿和鳥類救護避難所，宋玉成喂養(yǎng)被救助的麋鹿“點點”和它產下的小麋鹿（5月23日攝）。新華社記者 李尕 攝

　　新華社長沙6月16日電 題：洞庭深處的“麋鹿奶爸”

　　新華社記者史衛(wèi)燕

　　聽說過麋鹿嗎？它頭像馬、角像鹿、頸像駱駝、尾像驢，又稱“四不像”。這種我國特有物種、世界珍稀動物，曾一度在中國消失。

　　如今，在洞庭湖濕地深處，在青草露珠之間，宋玉成博士等一批“麋鹿奶爸”從為小麋鹿喂奶、擔任“鏟屎官”做起，呵護著麋鹿種群不斷繁衍壯大。

　　一群被救助的麋鹿奔跑在洞庭湖麋鹿和鳥類救護避難所內（5月23日無人機拍攝）。新華社記者 李尕 攝

　　回歸：洞庭深處 呦呦鹿鳴

　　洞庭湖濕地深處，天高云闊、荒無人煙。整個視線被高高的蘆葦叢遮擋，聽覺卻愈發(fā)靈敏。來到這里的人能聽到鳥兒搶窩打架、風兒掠過樹梢、青蛙不甘寂寞的聲音，但卻往往忽略一種低沉到無聲、頻率又極低的聲音。那是麋鹿的聲音，是宋玉成絕不會錯過的聲音。

　　麋鹿充滿傳奇色彩。它是中國獨有的特殊物種，起源于東部溫暖濕潤的季風區(qū)，曾在長江流域等地區(qū)廣泛分布，與人類一樣自由生活。

　　由于過度的獵殺和棲息地的破壞，麋鹿逐漸在野外滅絕，轉而成為皇家園林動物。這一過程持續(xù)的時間很長，發(fā)生在從春秋戰(zhàn)國到清末的數(shù)千年內。

　　八國聯(lián)軍入侵后，麋鹿種群被殺掠，從中國徹底消失。英國烏邦寺的公爵從歐洲各國重金購得世界上僅存的18頭麋鹿，避免了這一物種的滅絕。1985年中國開展麋鹿引進項目，麋鹿重回故國，標志著麋鹿保護事業(yè)的新起點。

　　此后，它們逐漸在北京麋鹿苑、江蘇大豐麋鹿自然保護區(qū)、湖北石首麋鹿自然保護區(qū)繁衍。由于氣候不適、洪水泛濫、經費不足等原因，麋鹿種群在不斷壯大的同時，也遇到了不少生存難題。

　　在1998年的長江特大洪水中，一群麋鹿為了求生，竟從湖北石首沖破柵欄，泅渡長江，抵達洞庭。

　　11年后，宋玉成作為中南林業(yè)大學的博士研究生第一次在洞庭湖看到了麋鹿。為做科研曾長期闖蕩在大漠邊關的這位河北漢子覺得，四處漂泊的麋鹿和自己有些像，他決定幫助麋鹿安定在此，不再漂泊。

　　讀博士期間，他就一個勁兒從長沙往洞庭湖跑。到東洞庭湖國家級自然保護區(qū)工作后，宋玉成想，種群要發(fā)展就必須擴散，他決心研究自然野化的麋鹿遷徙擴散規(guī)律。書本上沒有對麋鹿行為習性的描述，所有的一切都必須通過自己觀察。

　　他住在湖邊的農戶家，每天花5個小時坐船往返麋鹿所在洲灘，不管刮風下雨都往蘆葦里面鉆。最長的時候一次待了半年，到最后，對外界警惕性極高的麋鹿，見了他就像見到空氣。

　　麋鹿喜歡在農田里走來走去，他就沿著它們的足跡，從湖北石首到湖南華容，穿越九個縣市。

　　“有一次深夜，我按照自己的判斷走到了堤壩前，上面就是公路，可沒想到壩下面竟然有一條好深的水溝！我不會游泳，但已經累到不行，不想掉頭往回再走十幾個小時。怎么辦？”宋玉成笑著說：“我把身上的器材一甩，扔到壩上，然后跳進溝里。那水一下子淹過脖子，還好，沒有過腦袋。”

　　宋玉成在洞庭湖濕地記錄發(fā)現(xiàn)麋鹿的數(shù)量（2017年5月11日攝）。新華社記者 李尕 攝

　　守護：“奶爸”兼任“鏟屎官”

　　除了野外調查，宋玉成還參與救護、養(yǎng)育麋鹿的工作。

　　“小麋鹿是最有意思的，繁殖期的時候，在蘆葦蕩里走著走著，可能突然就遇到了。它是黃色的，身上有斑點，如果它媽媽正好出去覓食了，而它第一眼看到你就會跟著你走。”宋玉成說。

　　作為一名資深麋鹿“奶爸”，宋玉成有著良好的職業(yè)素養(yǎng)，如果要給麋鹿喝奶，他會把奶瓶放在胳膊下面或是兩腿中間，因為如果放在手里，小麋鹿絕對不會喝。一頭小麋鹿一天要吃七八次奶，到長大需要花費兩萬多元奶粉錢，讓“奶爸”們直呼“快吃破產了”。

　　養(yǎng)得最久的小麋鹿叫“點點”。2012年3月，有志愿者打電話到保護區(qū)說看到一只小麋鹿被狗追趕，他們趕過去時，發(fā)現(xiàn)它孤獨地躺在蘆葦叢里，已經被鹿群遺棄，看模樣出生不到一周。

　　宋玉成見證著“點點”從“保護區(qū)明星”變?yōu)椤按簖g未婚女青年”，最后終于喜結良緣成為“鹿媽媽”。

　　由于從小得到“奶爸”們的精心呵護，“點點”對人非常親熱，毫無防范之心。眼看著它不再適合野外生活，“奶爸”只好讓“點點”長期在保護區(qū)圈養(yǎng)。因其可愛呆萌的外表，“點點”迅速走紅。

　　雌性麋鹿一般3歲就性成熟了，由于“點點”沒有和其他同伴長期圈養(yǎng)，“給它相親了好幾次，都沒有成功”。宋玉成說：“如果點點孤獨終老，那么可能當初救她都是錯的。”

　　今年3月28日，當“點點”生下與公鹿“犇犇”的孩子“小不點”時，大家心里的石頭終于落了地。

　　洞庭湖的麋鹿受到的最大威脅就是洪水，成年麋鹿尚有危險，幼鹿生存面臨的挑戰(zhàn)就更大了。

　　每年汛期，是宋玉成和同事最忙的時節(jié)。為了尋找被洪水圍困的麋鹿，他們日夜坐船到湖區(qū)巡邏，每天監(jiān)測洪水情況，給尚未有淹沒危險的麋鹿及時送食。

　　腸道疾病極易導致麋鹿死亡。為了解麋鹿的腸道健康情況，宋玉成當起了“鏟屎官”——撿麋鹿的糞便回去檢測，如發(fā)現(xiàn)異常，立即提取各區(qū)域湖水進行檢測，并在麋鹿活動區(qū)噴灑藥物。

　　即便如此，在湖區(qū)，麋鹿的死亡依然很常見。讓宋玉成特別心痛的是2014年救回的一頭公鹿，腿上有洞，開始流膿，出現(xiàn)敗血癥癥狀。保護區(qū)無法救治，只好向省里相關部門求救，結果因高速公路堵車，沒有來得及搶救過來。

　　“不同于一直在野外生活的動物，麋鹿長期被圈養(yǎng)后重歸野外，每一步都是在冒險。可以說，每一頭麋鹿都有屬于自己的史詩。看到他們離去，我都非常感慨，恨自己做得不夠。”宋玉成說。

　　一群從江蘇大豐麋鹿國家級自然保護區(qū)引進的麋鹿在湖南洞庭湖濕地奔跑（2016年3月3日攝）。新華社記者 李尕 攝

　　復壯：國家興則麋鹿興

　　從1985年啟動“麋鹿重引入中國”開始，中國的麋鹿重新繁衍壯大，總量增至4000多頭。在2015年麋鹿回歸中國30周年的慶典上，洞庭湖區(qū)的麋鹿被認定是最年輕和最有前途的麋鹿種群。監(jiān)測數(shù)據顯示，目前洞庭湖的自然野化麋鹿已達150多頭。

　　麋鹿是濕地生物中的旗艦物種，其生存情況與濕地生態(tài)保護的情況息息相關。近年來，湖南省通過綜合執(zhí)法、地方立法、專項整治等方式，不斷改善洞庭湖濕地生態(tài)環(huán)境。洞庭湖區(qū)正在成為麋鹿、候鳥、江豚等野生動物的樂園。

　　堅持不懈的環(huán)保宣傳教育，使得保護區(qū)的老百姓也積極投身到野生動物保護工作中來。湖區(qū)的村民丁明是“東洞庭湖麋鹿保護協(xié)會”的一名志愿者，他告訴記者，湖區(qū)有100多名保護協(xié)管員，發(fā)現(xiàn)麋鹿的任何情況，他們都會第一時間進行保護并通知保護區(qū)管理部門。

　　“國家興則麋鹿興”，麋鹿研究專家、中國鹿類專家組成員丁玉華指出，麋鹿是我國獨有的特殊物種，傳奇色彩濃厚，它們曾在中國自由自在生活，在清末亂世中流離，新中國成立后幸運回歸，它的經歷體現(xiàn)了中華民族復興與中國生態(tài)保護工作相輔相成、互促共榮的特點。

　　“很多人問我值不值？像麋鹿這樣的瀕危物種，花再大的精力保護，我也覺得值得。”宋玉成說。

【糾錯】

責任編輯： 王萌萌